前些日子，一家人去看望外婆。走进那旧宅，缝隙间的阳光透过那些残墙碎瓦，斑驳的旧宅让人感慨不已。旧宅瓦片房中，那个围着柴火灶忙碌的身影是那么熟悉。眼前的外婆感觉又老了许多，岁月已悄悄地在外婆那张慈祥的脸上刻出一道道皱纹，尽管她用发夹把齐耳短发别得整整齐齐，可曾经那满头的黑发早已有了白发，敏捷的行动也渐渐地变得蹒跚……

外婆身边的柴火灶也跟着她有了岁月的痕迹。土墙受常年的烟熏，黝黑的一层，看着很腻，柴火灶表面已看不出原来的砖头颜色。这里的旧宅和柴火灶，承载着我们好几代人的过往。如今，我姨我舅早已成家立业，在外都有了自己的房子，曾接外婆去家里享清福，可是住了一段时间后，外婆却依然选择回到这旧宅生活。外婆说，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，只有旧宅、柴火灶，才让她住得惯、吃着香。屋顶上袅袅的炊烟升起，一个家才有人气和烟火气。我想，外婆更多是离不开旧宅留给她的那份情感，那里有外婆的记忆，还有我们的回忆。

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没有了奶奶，父母又忙，一到寒暑假，就把我和弟弟寄放到外婆家。我们尽情释放孩子的天性，贪玩，贪吃和好奇，柴火灶也就成了我们的童趣之一。它在我们手中烤过形形色色的东西，有正月的红团，元宵的白粿，粮仓里的地瓜、芋头……把它们往灶膛里一推，回炉重造，总是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。特别是趁大人不注意时偷偷往灶膛塞几个地瓜，饭煮熟，地瓜也跟着熟了，扒开炭黑炭黑的外衣，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，品尝那一丝丝的香甜，沁入心脾。

第一次坐灶边帮外婆烧火，外婆当时的那句老话，如今却一直刻在我脑海里：“烧火可不能把灶膛塞得满满不留缝隙，中间得架空，让空气流通，这样火才烧得旺。”长大后才明白，这也是所谓“一窍通，百窍通”的做人道理。可别轻看烧火很简单，那也是一项技术活。先把灶膛的灰扒开，弄到下面一层，然后往里面填入稻草或者一些易燃的东西垫底，中间架一些小细柴，再在上面放大的木块，划一根火柴擦亮，快速往稻草上放，慢慢的，火就着了。小孩子嘛，性子急了点，总铆足了劲往里吹，可外婆却说不能这么用劲，小火经不起大风，得憋着气轻轻地往里送。渐渐的，大柴火也就烧着了，大火一烧开，烟火不分先后地往烟道上方窜去，屋顶的清风将袅袅如纱的炊烟轻送天际。它们薄薄如诗般升起，伴着些雾气，在朦朦胧胧的天空中缓缓舒展，飘向四方，一天的生活，一天的希望，就此而始。

这炊烟总是这样悄然袭入我心间，那是家的符号，更是外婆的号角。有时我们跑出去跟小伙伴玩耍，快到中午时，有小伙伴突然指着我家的炊烟，告诉我说：“你看，你家开始做饭了”。我知道这是饭点时间要到了，然后不一会儿总会看见家家户户的炊烟逐渐升起，开始催促着我们回家。有时我常常在想，在那时时钟还不是很普遍，是谁会把这个做饭点的时间掐得那么准？总是在那个时间段升起炊烟，是不是外婆的号角吹响了万家炊烟？

如今见到外婆依旧熟悉操作着她的柴火饭灶，在灶头生火，然后刷锅，倒油，放菜，翻炒着，动作还是那么利索。每逢过年，我姨我舅无论大家多忙，都会放下手中的活，时常到外婆家搞聚餐。大家也乐意一起呆在灶房里忙碌，做完红团后，油炸豆腐、地瓜、卤鸡鸭……别说有多热闹。而外婆总是一边手上不停地捏着红团皮，一边重复着每年都会说的话，回忆着大家儿时的趣事，总能勾起大家阵阵笑声。

多年来远去的炊烟，灶膛里柴火噼噼啪啪的响声，是外婆为我们点亮的希望，灶房里外婆的絮絮叨叨是最为动听的曲调。有外婆在的灶头柴火饭，就有记忆里的笑，有记忆中的味道，家的味道依旧在舌尖缠绕。